卧龙小说网> 科幻末日> 时空旅馆之邓林传> 第九章 富贵与贫穷

第九章 富贵与贫穷

第九章 富贵与贫穷

第九章 富贵与贫穷

距离邓林去神殿之后,又过了一些日子,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。

此刻贵正的宅邸内,阿肃正如往常一样,接受着教师的知识。只是今天阿肃状态有些不太对劲。教师授业到一半,忽然看见阿肃用手捂住额头,有些虚弱对自己说道:

“老师,我感觉身体有些难受…”

教师皱了皱眉,还以为阿肃又要耍一些小聪明了。他有些严厉的回道:

“怎么,你莫非又想用这种借口来逃课?”

“没有,是真的,我头很晕…胃里好…呕…”

阿肃话还没说完,就突然开始吐起来。这副样子显然不是为了逃课才装出来的,教师自然明白这点。他皱着眉,看了眼阿肃难受的样子,然后迅速远离了阿肃,跑到窗口将窗户打开通风。随后他开门走出房间,叫住了走廊上一位仆人,让他把叉么叫来带阿肃去房间休息。

很快,叉么便被叫过来了,他带着阿肃回到了房间内,然后开始照顾起生病的阿肃。叉么今天晚上是和魔女有约的,魔女会把那小狗带来,然后他可以去看那只小狗。但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让叉么有些担心,不知道自己晚上是否还会有休息时间。

叉么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,他心想,得赶紧将这些繁琐的事情做完才行,希望晚上的时候阿肃不要出现什么状况吧,要不然自己就没有时间去见魔女了。

……

贵正的女儿已经失踪一天了。

贵正本以为自己的宅邸固若金汤,那群贼人不可能攻进去伤害到自己的家人。但他却没想到会是照顾女儿的仆人叛变,里应外合将女儿送走了。贵正因为此事彻夜未眠,但此刻他却没有一丝睡意,眼球上布满鲜红的血丝,可见其用药剂量之大。

在贵正手下的严刑拷打之下,那名仆人终于将绑走贵女那匪人的信息透露了出来。贵正带着手下马不停蹄赶到了那地方,将那四周都封锁了起来。在贵正的严查之下,很快就将那匪人找出来了。

贵正让那匪人跪在自己的面前,然后厉声喝道:

“说!你将我女儿藏在哪里了!”

可这匪人哪里是什么未见过世面的新人蛋子。他丝毫不把贵正的气势和严酷放在心上,嘴角带着不羁的笑容向贵恶回道:

“卖了!早就把你女儿卖了!你不会以为我会把你女儿藏起来,然后乖乖等你将其找出来吧?可笑!”

贵正闻言眉头紧皱,他没有因这消息而犹豫丝毫,继续厉声喝问道:

“卖给谁了!?”

“我说出来就可以不用死了吗?”

“你说出来也得死!”

“哈哈,既然横竖都是死,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你抓了我,那么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那两个儿子!那可是你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两个儿子!怎么样?你还敢抓吗?”

贵正冷冷的看着这匪人,这匪人也冷冷的看着贵正。而后贵正没有丝毫的迟疑,只是狠狠吐出三个字,便向世人宣告了他那颗永不动摇的决心————

“抓起来!”

一旁,贵正的手下有些看不下去了。他有些于心不忍,向贵正小声进言道:

“要不我派一些人去探查一下大人闺女的下落吧?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可是这样下去…”

“没有什么可是!”

贵正神态冷漠,打断了手下的话,继续说道:

“既然已经发生,那么便不可挽回,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补。不用再将精力放在这上面,用尽全力保护剩下的人就行。他们的根据地已经快要查出来了,此事了结之后,再去查我女儿的下落。”

说完,贵正便大手一挥,带领众人返回官府。那匪人被捆住双手,塞住嘴巴,面色铁青,脸上再无一丝轻松之色。

……

从早上到下午,半天的劳累,让叉么苦不堪言。但是叉么一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去抱抱那只小狗,心情便又好了起来。

傍晚安然无恙到来了,太阳西下,阿肃在叉么的照顾下已经睡去。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,这代表着叉么可以安心去见魔女和魔仆了。

他这次提早了十分钟便来到了约定的地点。等了半晌之后,魔女与魔仆才姗姗来迟,出现在叉么的视线中。那只小狗跑在最前面,它看见叉么之后,发出欢快的呜呜声,连蹦带跳跑到了叉么面前,然后跳起来扑向叉么。而后它被叉么精准接住,抱在怀中。

魔女在魔仆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叉么。叉么一直盯着两人,看她们慢慢走向自己。就在这时,他那颗温柔的心忽然意识到,如果阿肃生了什么怪病的话,自己岂不是很有可能会被传上?他又接着想到,那么魔女和魔仆靠近自己的话,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传上。

万一这个病不只是人,连动物都可能得的话…

想到这,叉么便连忙丢掉了怀中的小狗。他心中如此急切,再无一丝想要和小狗亲近的想法,生怕自己将这病传给她们。叉么甚至都没有先向她们解释原因,便迅速远离了这两位少女。

叉么已经欠了魔女太多太多了。他决不允许自己给魔女和魔仆添一丝麻烦。相对于自己那渺小的精神上的救赎,魔女和魔仆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。

魔女和魔仆看见叉么异常的举动皆有些困惑,魔女愣了半晌后,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,然后又闻了闻身旁魔仆身上的味道,再检查了一下自己与魔仆的形象,发现一切都很正常。于是不解的魔女开口发出温柔好听的声音问道:

“怎么了叉么?为什么跑这么远?出什么事情了吗?”

被丢在地上的小狗还以为叉么在和它玩耍,它又是连蹦带跳跑向叉么,想要和叉么亲近,但是叉么却一直远离小狗,弄得小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。它呆在原地愣愣看着叉么,又回头看了看魔女,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。

叉么被魔女一问,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向她们解释清楚缘由。他本想开口对魔女说出实话,但是一想到魔女很有可能会担心自己,然后花很多钱带自己去看病,便又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。他急中生智,连忙随便想了一个理由回道:

“我今天…呃…今天刚打扫完茅厕,然后身上还很脏,也出了很多汗,所以不要靠近狗,不是,不要靠近我,站在远处同我说话就行了。”

一旁魔仆听见此言,立马冷下双眼开始责问起叉么来:

“给我低头道歉!把自己弄成这样子,你是越来越…”

“(山)小花…别说了…别说了…”

然而聪明的魔女立马就明白了叉么有着一些他无法细说的内幕。她连忙小声打断了魔仆的责问,然后优雅笑着温柔对叉么说道:

“既然如此,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。下次可别这么急忙就出来了哦!我们也不陪你在这里聊天了,这是新的纸和墨,还有书,我放在地上,一会儿你拿走就行。”

叉么连忙躬身谢过魔女。魔仆在一旁拿出了一个袋子,然后用力扔给叉么,冷冷说道:

“这是想要被你吃的饼干,这次别给我噎着了。”

叉么接住了空中的袋子。他本来是准备了礼物回送给魔仆的,但他刚想要走上前去回礼魔仆时,便忽然想起自己不能这么做。他想起自己之前看的书上说过,怪病也有可能通过病人携带的东西传给别人。他只好在远处对着魔仆笑了笑,然后点头谢过魔仆。

两人一狗很快便远去了。路上,魔仆依旧有些不太高兴,她开始向魔女抱怨起今天叉么的无礼与反常来,说道:

“(山)那家伙今天怎么这个样子,他以前明明从未犯过这种错误的。”

魔女优雅的笑了笑,身子随着驴车一晃一晃。她闭上眼睛轻声对魔仆解释道:

“(山)正是因为从未犯过错误,所以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在其中。况且,身上很脏这个借口肯定是他临时编出来的。你想,既然他都有时间提前到这里了,为什么不花一点时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呢?”

魔仆想了一下,发现确实如此。但是她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,继续说道:

“(山)而且还不给我东西。”

“(山)其实你生气这么久只是因为他没送你东西吧,你太在意他了。”

魔仆被魔女道中了心事,不免有些焦急起来。她连忙为自己辩解道:

“(山)我没有在意他,我只是,只是不喜欢无礼的人罢了。再有什么内幕,也至少应该送我一张画吧?实在是太可恶了。”

“(山)是啊,太可恶了!”

魔女看见魔仆惊慌失措的样子,也没有继续与魔仆争论。她在一旁优雅的笑了笑,赞同了魔仆的观点。小狗呜呜叫,被魔仆紧紧抱在怀中,挤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……

回家的路上,叉么很落寞。难得可以抱小狗的机会没有了,也不能与魔仆和魔女聊天散心。明明自己期待了这么久,这么久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谁让意外来的太突然。叉么开始安慰自己,心里想到————等这件事过去之后还有机会抱小狗的,没事的。

第二天过去了,阿肃的情况并没有好转,他依旧躺在床上,痛苦不堪。

阿肃母亲请来的有名的赤火国老大夫到了。他进屋看了眼阿肃的情况,为阿肃把了把脉,看了看眼球和舌苔,闻了闻阿肃身上的气味,和排泄物的气味。又将阿肃身上衣服脱光,为阿肃传输气功,帮他消火降温。然后开了一张药单,让宅邸的仆人们去抓药。

药很快就被买来了。老大夫命人搬来一鼎大锅,开始熬药。不一会儿,奇异的药香味从锅中飘出,老大夫将熬好的药喂给阿肃,又配合自己的气功为阿肃清除体内的毒素。

繁杂的治疗结束了,老大夫收工,脸色不是很好。他说这个病非常不简单,既少见又难办,自己之后每天都要来,并且治病途中不能请别的大夫来捣乱治疗过程。

然而第三天早上,宅邸外传来噩耗,那老大夫倒下了,各种症状与阿肃一模一样。

叉么听到这个消息后,心情开始沉重起来。他不想就这么听天由命落得和老大夫一样的下场。他开始用一些传闻中可以预防疾病的锻体方法来锻炼,不管这些东西是真是假,事到如今叉么也只能相信是真的了。

然而,叉么仅仅靠那微弱的反抗,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场灾难。晚上的时候,他开始感到胃里不舒服。他忍着难受的身体,在自己门口挂了一个牌子,告诉宅邸的大家自己也生病了,让他们不要进来,也不要去阿肃的房间。

第四天早上,所有人都开始警戒了起来,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病。

有名的老大夫倒下了之后,便再也没有一个大夫敢来治疗阿肃。他们都说并不是自己害怕来治病,而是因为阿肃身上并没有病,他这是被鬼附身了。让阿肃恢复需要道士来将这鬼祛除,而并非大夫来将病治好。

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说,那宅邸内大家自然相信是如此。于是阿肃的母亲当天便请了一个大道士过来为阿肃和叉么两人降魔。那道士开始布置房间,各种神奇的道具与符纸摆的房间里里外外到处都是,他又用仙法请来神仙助自己一臂之力。完事后对阿肃母亲说,自己已经尽力了,接下来一切都需看天命如何了。

于是第五天,那道士也倒下了,据说倒下的时候状况极其惨烈,被那鬼咒的七窍流血,丹田尽碎。这下彻底没有大夫和道士愿意过来了,所有人都说这个鬼特别的厉害,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阻止的。

叉么躺在床上,虚弱不堪,却满怀期待。他还不知道昨天为自己做法的那位道士已经倒下了。他躺着躺着,忽然依稀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,听声音好像是阿肃的母亲,在同一位仆人说话。他先是听见仆人小心翼翼对阿肃的母亲说道:

“夫人,外面现在到处都在传,都在说这个鬼厉害的很。现在世人都知道这鬼了,都害怕被这鬼附上身,所以找不到人愿意照顾阿肃了。”

然后他又听见阿肃的母亲发出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,对仆人说道:

“不管如何,必须花重金请不怕死的人来照顾阿肃!不能没有人照顾他!另外,你赶紧去联系异国的大夫,让他过来帮忙治病!”

“可是老爷不是说了,万万不能请异国的大夫过来治病。况且,就算过了老爷这一关,他们的要求也太高了,那治病的钱,就连老爷的家境都负担不起…”

“他无所谓阿肃的死活,我在意!你赶紧给我把大夫请过来,钱的问题我来解决!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扛!知道了吗?”

那之后,门外便陷入了寂静。叉么脑袋昏昏沉沉,他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。

第六天,叉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,他没有人照顾,所以一切生活依旧得自己来打理。虽然没有人愿意进房间照顾自己,但每天送来的饭菜倒是比平时丰盛了许多,都是大鱼大肉,使得叉么又不禁感叹起世界的美好起来,心想宅邸里的众人还是很关心自己的。

这天,贫恶悄悄翻进围墙,爬到了叉么房间的窗口,敲了敲窗户。叉么看见贫恶后有些惊喜,也有些担忧。他不敢将窗户打开哪怕丝毫。他害怕这鬼祸害到贫恶。

贫恶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和药物放在窗台上,然后对叉么挥了挥拳头,祝福他药到病除,随后离开了此处。

贫恶离开后,还没过多久,他又突然听见了贫正的声音,听见他在门口大声嚷嚷,说无论如何都要进来见叉么,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叉么。叉么一听他要进来,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,连忙在里面用力叫喊道:

“别进来!这个鬼很厉害,不要进来一起受苦。”

门口贫正听见叉么的声音后,这才放下见叉么的念头,他在门外叫道:

“叉么!是你吗叉么!你没事吧?这是我找人画的一些神符,说不定有用,我放门口了,你一会儿拿一下!”

叉么谢过贫正后,贫正这才乖乖离开了此处。他还说他已经请师尊亲自画符来救他了,让叉么不要太过于担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第七天,叉么躺在床上,脑袋昏昏沉沉。他很难受,很痛苦,慢慢的开始无法照顾自己了。

他躺在床上,又听见窗外传来了夫人与仆人的声音。他听见夫人说:

“哎呀,多亏了异国的大夫,阿肃情况已经好很多了。幸好这几天老爷一直在外办公,他要是回来看见异国大夫,肯定会将他赶走的。只是可怜了我的幽幽要同他一起受罪了。这件事你知我知,不要告诉任何人,知道了吗?”

“小的知道了。那钱的话…”

“就说被贼偷走了!所有钱都被贼偷走了!他向来不在乎金钱,这件事他也不会深究的。到时候你我表现的痛心一点就行了,他不会起疑的。”

“小的知道了。可是少爷是有救了,那叉么怎么办?”

“叉么啊,能救最好也一起救一下,但我们实在没有钱来为他治病了,并且他也不值得用这么多钱来治病。留着他传给这里其他人就不好了,让他去外面没人的地方生活一会儿吧,只能看他自身运气如何了。”

“……小的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夜幕降临。

叉么偷偷摸摸的,摇摇晃晃的从宅邸后门溜了出去。除了夫人与那仆人之外,没有人知道叉么已经离开了。叉么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离开了,因为他清楚这会给自己的朋友们带来麻烦。

是的,叉么已经知道了获救的方式。他想,关心自己的魔女,魔仆和贫恶肯定也知道了。可这又有什么用呢?

别说基本上身无分文的叉么了,连贵正都负担不起的费用,要让魔女和贫恶怎么去筹钱?

这是一种承担不起的救赎。

叉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了很远。他很虚弱,他本走不了这么远,但他只是在想,这个病不能传给任何人,不能传给任何人。于是他支撑起沉重的身子,迈开脚步,走了很远。

他慢慢走到了一处再也不会有人来的地方。然后找了个地方随便躺下了。

今晚,他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,一个人呆着,睡着,微笑着。

……

魔女何等聪慧,自然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发现了拯救叉么的方法。远在阿肃母亲请来道士之前,远在贫正请求师尊之前,就已经找到了。

虽然她没有这么多钱,但这不是她放弃的理由。她不会让叉么死的,不管是为了叉么也好,为了魔仆也好,亦或是为了自己,叉么不能就这样死去。

一大清早,魔女便叫醒了魔仆,有些急切的说道:

“(山)小花,快醒醒,今天我们要去找人借钱。你将我打理的比平时更漂亮一些,你也将自己头发放下,换一件漂亮的衣服,给自己添一些妆容。”

魔仆刚刚从睡梦中苏醒,人还有点迷糊。于是她没有多想,便问道:

“(山)为什么我也要化妆?”

“(山)这样借到钱的概率会更加高。人们总是很难拒绝美女的要求,不是吗?”

魔女声望响亮,在这一片地带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她消耗自己的声望,亲自出马立誓借钱,自然很快便借到了巨额数目。短短几天时间,魔女便已筹齐了为叉么治病的钱。她在旅馆里休息了一晚后,第二天一大早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贵正的宅邸,要求见叉么和那位医生。

门卫却将魔女与魔仆拦在了门外,拒绝了她们的请求,说道:

“叉么身上有鬼附身,现在不能出来见人。”

“我们已经帮他攒够钱了,快让大夫为他治疗!”

“这…”

“怎么?还有什么问题吗?叉么人呢?快让我见叉么!”

“好吧,实不相瞒,其实叉么现在不在房间里…”

“不在房间里?那他人在哪?”

“他为了不感染其他人,自己一个人离开了。他还让我告诉您,说不用再管他了,他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们。”

没有人知道叉么去了哪里,既然如此,那便只能将每一个叉么可能藏身的地方搜寻一遍才行。魔女与魔仆开始奔跑在大街上,不停寻找叉么。

此刻魔女已经顾不上自己奇怪的跑步姿势了。被周围的人看见无所谓,笑话也无所谓,现在她脑中只剩下拯救叉么这一个想法,身边的魔仆也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。两人在大街上拼尽全力,四处奔波,找了又问,问了又找。

总之在找到叉么之前,她们不会停歇。

……

第八天清晨。

叉么感觉又冷又饿,他已经吃不了任何东西了,因为他现在吃什么就会吐什么。

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。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心愿有很多,但他明白大部分心愿都不可能实现了。他现在唯一能够实现的心愿,便是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。于是他抛下了自己的行李,只身一人慢吞吞向宅邸的方向走去,正如同他来时一样。

说来惭愧,他这一生都生活在这个小镇上,估计今后也看不见其他的新鲜世界了。他想,可能大部分人一生都无法四处游走,这辈子就这样匆匆忙忙过去了。

他都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走到宅邸附近,但他走到了宅邸附近。他一直一直坚信前方是光明的,所以他能够奇迹般支撑起自己的身体,强忍着痛苦蹒跚而至。

他隔着围墙,看见里面正在举办宴会,庆祝阿肃恢复健康。有戏子在里面表演,载歌载舞,有烟花升起,在空中绽放,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,各地的老爷互相碰杯品尝美酒。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,叉么看着里面洋溢着的喜庆的氛围,竟也不由感到开心起来。

他心满意足离开了此处,好不容易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洞,躺了进去。这个角落洞可以避开阳光,避开雨水,冬暖夏凉,是无家可归的人们最理想的选择。

叉么安心的闭上眼睛,刚准备休息一会儿,突然发现自己一旁的手挨着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。他连忙睁开双眼,转头望去,发现四周竟都是骨瘦如柴的乞丐在这里休息。他吓了一大跳,心中害怕自己将身上的不幸带给他们,急忙连滚带爬远离了他们,而后意识清醒一些时,他才发现,这些人都已经死了,地上一具具都只是饿死的尸体罢了。

叉么这才放下心来,他慢慢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,继续休息。他感受着四周陪伴自己的人们,心中的孤独稍微得到一点缓冲。此时此刻,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不会被自己所牵连,是自己唯一可以靠近的人们。

叉么的双眼渐渐模糊起来。他伸手揉了揉双眼,而后忽然发现外面竟从天空中飘下来了一些五彩缤纷的小颗粒。他伸出手去接了一些,发现这些颗粒全都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,一片接一片飘落至叉么的掌心中,然后慢慢融化。

夏天刚刚过去,深秋并未到来。这世界很快便被五颜六色的雪花所覆盖了,叉么感觉自己很冷,但是他没有可以穿的衣服,也没有可以取暖的火堆。他连忙往洞里靠了靠,却发现身边的尸体比雪花还要冰冷。

他忽然特别想吃魔仆为自己做的饼干,但是那饼干放在自己行李里面,没有带来此处。他放弃了这个愿望,改为想要喝魔仆递给自己的水。魔仆的水喝起来总是很甘甜,叉么知道那是为什么,魔仆却不知道。

黑夜漫漫,雪花纷飞。良久后,叉么看见远处的天空中透出一丝光明,黎明到来了。太阳慢慢的升起,散发出柔和的红光,天空中雪花在阳光下不停翻舞,整个世界都变得亮闪闪起来。

叉么正沉浸在这绝世美景中,可就在这时,他突然看见那五彩缤纷的雪花中走出了两位少女。周围雪花将她们衬托的色彩斑斓,无比美丽动人。被搀扶的少女看见他之后,用手捂住嘴巴,站在原地不动了。而另一位少女则飞快的冲向了他,跪在他面前,眼中溢出眼泪,哭的不像是个人样。

叉么小心翼翼伸出手,捧起她的脸蛋,然后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。而后又用手指将她嘴角弯起,强行让她笑了起来。叉么看着笑起来的魔仆,忽然一身伤痛都消失了,全身上下无比轻松。于是他便也不由自主露出了柔和的微笑,回应起魔仆。

就这样,两个人一起笑着,很是幸福。

……

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,雪花的颜色已经回归正常,重新变回白色。这雪一直下,一直下,似乎永不停歇,所以到处都被雪覆盖了。

叉么站在雪地里,旁边是他的小家。他身上衣服很多,又漂亮又保暖,所以他现在一点都不冷。雪花是美丽的事物,是大自然雕刻出来精美的工艺品之一。当人们冬天不再受苦的时候,人们就会爱上这个美丽又有趣的季节。叉么也是如此。

还有两人站在他身旁,分别是魔女与魔仆。她们也同样穿着保暖的衣服,正站在火堆旁烤肉。魔仆的银发随意散在肩膀四周,并没有扎起来。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,在叉么眼中无比美丽动人。

“你别傻站着了,快给我拿一下肉。”

叉么听见魔仆站在那呼唤自己,连忙停止欣赏雪景,然后跑到了魔仆身边,帮她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几块新鲜的肉。做完这些事后,他带着歉意说道:

“抱歉,刚才想起了一些往事,有些发愣了。”

“呀!这块肉也烧焦了…你给我道歉。”

“为什么要道歉啊…”

“还说为什么,你都忘记提醒我肉快烤焦了,这不应该道歉吗。”

“对不起,我下次会记得提醒你的。”

叉么无奈的从魔仆手中接过烤焦的肉,然后用刀将焦黑的地方切下。他给肉淋上调料,刚准备喂给魔女吃,手中的肉便被魔仆一把抢走了。她看起来有些不开心,对叉么严厉的命令道:

“不是说好的我来喂吗,你给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。”

叉么只好笑着在一旁看着魔仆喂食魔女。看了一会儿后,他将目光移开,望向远处,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推着雪球,缓缓移动。雪球越来越大,那身影推起来也越来越困难。忽然,那身影脚底一滑,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。叉么见状连忙起身跑过去,想将那身影扶起。

等到叉么走进之后,那身影的样子才逐渐清晰起来,是一名背上长有双翅的小孩,一对乌鸦翅膀一对蜻蜓翅膀。她小脑袋上绑着小辫子,从外表来看是个女孩,皮肤比魔仆黑又比叉么白,脸庞比魔仆冷峻又比叉么温柔,头发比棕色深比银色浅,很是可爱。女孩摔倒在地,半天都没能爬起来,看的叉么很是心疼。他将女孩扶起,然后帮助她一起推起雪球来。女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,咯咯笑了一声,对叉么说道:

“为什么阿娘不来和我们一起推雪球呀?”

“她在那烤肉呢,她要是过来了,那肉不得全部烤焦了。来吧,我帮你一起推这个雪球,一会儿我们做个雪人,好不好?”

“嗯!”

有了叉么的帮忙,第一个雪球很快就推完了。等第二个雪球推完后,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。两人都推得气喘吁吁,开始坐在地上休息。女孩好动,感觉有些无聊,便趁着休息的时候,开始问起叉么话来。她问道:

“你们两个都在服侍魔女阿姨,那我长大以后是不是也得服侍阿姨呀?”

叉么闻言温柔笑起来,他一边摸女孩的脑袋一边为她解释道:

“不不,你不用同我们一样的。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!你有什么梦想吗?”

女孩很认真的想了想,然后大声说道:

“我想当一个旅行家!我想去这世界上每一个地方!”

“呵呵,这可真是一个花钱的梦想。这些钱你得自己去赚哦,我是没有这么多钱。你也不能去求魔女阿姨,她虽然会给你钱,但一直麻烦她并不好。”

“那找阿娘要呢?”

“她当然和我一样,不会有这么多钱的。”

说完,叉么将新推好的雪球抱起,放在了老雪球上,这样一来雪人基本的模型便做好了。他又找了两根树枝当做手臂,捡了两块石头当做眼睛。可是他环顾四周,却找不到可以代替鼻子和嘴巴的物品。

这时,一只手忽然从叉么背后伸出,将一颗土豆按在了雪人的鼻子处,又将一根香蕉按在了雪人的嘴巴上。一个开心雪人就这样做完了。

叉么不用看便知道身后的人肯定是魔仆。他转头看了眼远处的魔女,发现魔女已经吃饱了,此刻正在看书。魔仆伸出手将叉么头发上的雪花拍掉,然后对叉么说道:

“好啦,这下雪人做好了。”

说完,她将一个小背包递给女孩,然后蹲了下来帮女孩背上背包。做完这事后,她又帮女孩整理了一下形象,而后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女孩。

叉么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毛笔,他也不想知道。他举起手中毛笔,往天空中奋力一挥,笔尖带着墨水在天空中勾勒出一条黑线。随着叉么笔尖舞动,黑线交织,天空中慢慢出现了一道墨水桥。桥一端延伸至女孩的面前,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远方,最终消失在天边的云朵中,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。

女孩背着包走上了墨水桥。她在桥上一步三回头,不断挥手与魔仆和叉么告别。女孩越走越远,最终消失在了云朵中。

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了,然而叉么与魔仆依旧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,久久未能移开目光。两人肩并肩坐在雪地上,就这样干坐着,气氛有些许尴尬。很长一段时间中谁也没有说话。而后魔仆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叉么的头,然后用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。这样一来也算是叉么主动靠在魔仆肩上了。

叉么闻着魔仆身上的香味,想就这么一直靠着她,直到永远。

然而别说永远了,叉么被这样歪着脑袋,脖子很快便开始酸痛起来。无奈之下他只好移开脑袋,可这样魔仆又有些不满了。叉么为了补偿魔仆,便小心翼翼牵起了魔仆的小手。魔仆的手非常冰凉,并不是特别细腻,她需要用这双手来做很多事情。叉么自然并不在乎这一点,这手怎样都好,反正都是自己最喜欢握住的手。

手牵手后,叉么的心一直在跳,他也感觉到魔仆的心同样一直在跳。正当叉么开始不知所措的时候,魔仆忽然侧身躺进了叉么的怀中。叉么能感受到她的体温,能感受到她的呼吸,能感受到她的心跳。

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抱住魔仆,将脸贴在她的头顶,感受她的头发轻拂过脸颊的感觉。这时,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,是一阵东倒西歪的脚步声。

“你们比起老夫老妻,怎么感觉更像青涩的情人呀。牵个手抱一抱都能这么甜蜜。”

叉么随意笑了笑,并没有回魔女的话。魔女见他沉默不语,又不禁问道:

“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?”

叉么闭上眼睛,想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

“我的心愿都已经得到满足了,我还能说什么呢?有了大家的陪伴,我已经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。”

“真的都满足了?”

叉么闻言突然愣住了。他仰起头思考了半天,忽然笑了一声,而后对着魔女摇了摇头,说道:

“是啊,你说得对,我的确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没能满足。一个小小的不幸,让我觉得有点遗憾。”

“什么心愿?”

“我好想,再尝一口她给我做的饼干啊。”

说完,叉么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,身旁的魔女也不再发出一点声音。

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雪花飞舞的声音,可雪花理应没有声音,所以世界也就没有一点声音。他看着天上纷飞的雪花,就这么看着,一直看着,直到同雪花一起消失在了这天地间。

……

这一天,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,此刻已是一天之末,夜晚时分。

墓园里一块墓碑前,站着一群打着雨伞的人。他们大多数人皆情绪低沉,为这墓碑中逝去的人感到痛心。那墓碑前前后后几乎一片空白,只有那中心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————天下最幸运的人。

自从贫恶得知邓林有办法救叉么之后,他就一直在完成邓林给他的要求。因为邓林说这个疾病治疗起来价格高昂,于是贫恶在邓林那得到了一连串任务。贫恶每天都马不停蹄的跑来跑去,终于在今天完成了所有要求。

完成之后,贫恶便立马带着邓林来到贵正的宅邸,想让邓林为叉么治病。但是宅邸的人却说叉么已经离开这里了。贫恶为了找到叉么,问遍了周围所有的人。终于从一位渔夫那得知,他看见叉么昨天早上被两位异国女子抱着带走了。

当贫恶循着她们的踪迹来到这里的时候,才发现叉么已经被埋在地里了。他没想到叉么会走的这么快,不只是他没想到,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。许多人都被阿肃的痊愈蒙蔽了双眼,以为这个疾病也就那样,没有过于重视。

邓林看着难受不堪的贫恶,用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:

“没事的,你可以将这个机会存起来。这样下次就可以直接在我这使用了。”

“人都不在了,哪还有下次。都怪我,没有早一点帮助到他…”

“我问你,他有向你寻求帮助吗?”

贫恶摇了摇头。邓林见状继续说道:

“那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路,和你没什么关系的。他有他自己的面…尊严,所以才没有选择你们的救助。将多余的责任放到自己身上也是自大的一种,对别人来说并不礼貌。”

邓林话音刚落,两人忽然听见墓碑前一女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。那人一身寿衣打扮的非常得体,各种礼节也非常到位,非常正式。她哭了半天,好不容易止住哭泣,然后拿出几朵白色的花朵,摆放在墓碑前,这才同周围随行的仆人们缓缓退去。

邓林环顾四周,发现不远处还有两位异国女子,肩并肩站在一起。其中一位神情恍惚,只是机械般打着伞,为身旁的少女挡雨,也不管自己半边身子已然被雨淋湿。而另一位则双手合握放在胸前,脸上妆容早已被眼泪哭花,变得黑一片白一片。

她们头发凌乱不堪,衣服裙摆上沾满了泥泞,脚上漂亮的鞋子和袜子也被染的黑乎乎,非常脏乱。在黑夜中,她们的泪水与汗水粘在脸上与衣服上,散发着幽蓝色的荧光,很是奇幻。这些荧光不久后就会消散,是一种非常美丽的古特征。

邓林慢慢走到她们身边,很快便发现两位少女四周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汗味,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在一起,对于优雅的少女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合。

邓林行至两位少女身边,也不顾她们是否还沉浸在悲伤中,主动开口,用一反往常丝毫不阴沉的温柔语气说道:

“听说,这坟墓是你为他办的?”

魔女闻言,回头瞥了邓林一眼,然后抹去脸上的眼泪,带着魔仆拉开了与邓林之间的距离,点点头回道:

“是的。怎么了吗?”

“我认得你,星空教的星之魔女。这一带流传了很多你的事迹。你的善良总能让我想起我的姐姐,我喜欢你这样的人。”

魔女继续拉远同邓林之间的距离,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,面无表情回道:

“我也认得你,这一带有名的猪哥,喜欢出入青楼。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。”

“……不知道你在哪听来的谣言,我可不是那种人。”

“那就姑且算你不是那种人吧。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?”

“也没有什么事情。只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姐姐的影子,所以想来与你聊聊天罢了。”

“……你想聊些什么?”

邓林用手托住下巴,思考了许久,然后对魔女说道:

“只有极端的悲伤才会溢出些许于言表中,痛哭或多或少都是给别人看的。你并没有那些整洁的仪容和夸张的表演,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,你是真的在悲伤。”

魔女闻言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,心想,这人可真会说好话给别人听。不过这表情一瞬间便被优雅的微笑所代替了,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礼貌一些,强笑着说道:

“……或许如此吧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去帮助他们?”

对于邓林的这个问题,魔女并没能马上回答出来。她怔怔看着前方想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

“这个世界上,有太多的不幸和不公。贫穷,疾病,阶级,就连人的相貌也是一种无法跨越的沟壑,丑陋和美丽之间的阶层是很严格的。”

魔女说道这里顿了顿,然后将目光投向叉么的墓碑,继续说道:

“我要自始至终贯彻这份信念,分一点自己的幸福给不幸的人。我要将公平,带给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,让星之魔女这个名号响彻整个世界,让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我的星空教,将自己的幸福分享出去。这就是我做这些事情的理由。”

“果然如此,你奇迹般的家庭最终还是诞生了奇迹般的你啊。”

魔女听闻此言显得有些惊讶,她似乎在回想一些往事,但最终却没能回想出什么来。于是她只好向邓林问道:

“...我的往事你从哪打听的?”

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
魔女又认认真真看了邓林一会儿,然而依旧看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之前和这人有过什么交集。无奈之下她只得优雅的笑着,说道:

“你可真会说谜语。”

邓林却没有理会魔女的话,他自顾自突兀的说道:

“你可不便宜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的意思是,你的这份理想并不便宜。”

魔女闻言沉默了下来。她思考着邓林的话语,而后又问道:

“喂,我说…没有钱,就谁也救不了吗?”

“钱只是力量的一种形式罢了,换句话说,没有力量,就谁也救不了。”

“可是就算明白这点,又有什么用呢?借来的钱终究要还回去,我从家里带来的钱也越用越少了…”

“既然如此,那我可以将我的力量借给你。”

魔女脸上又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嫌弃表情,她勉强微笑着,问起邓林:

“那你所求什么?”

“什么都不求。”

“什么都不求?你那么好心免费帮我?”

“是的,免费帮你。因为我的姐姐要是在这,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加入你,与你一起救助别人。所以我愿意将我的力量借给你,这也算是在帮助我姐姐吧。”

当然,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原因在里面,邓林对此只字不提,因为他是谜语人。

听闻此言,魔女虽表面上优雅的笑了笑,但心里却没有相信丝毫。她想,这胖子肯定只是想要自己的身体罢了。他给自己钱,无非想拉近与自己之间的距离。这种人魔女历来见的太多,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稀奇。她自然有手段来坑这胖子一手,让他白白在自己身上花上一大笔钱。这些钱都用来做好事了,所以魔女可以坑的心安理得。

“行吧,那今后你叫我魔女就好了。我要怎么称呼你?”

邓林略微愣了愣,而后平静说道:

“你叫我无龙就行。”

时间流逝,往事都会化为尘土,魔女与魔仆的路还很长。魔仆哭了又睡,睡了又哭。她想停留下来,但是她停留不下来,她不得不得继续往前走。她只能让这一段故事带着悲伤慢慢尘封进记忆的角落中。而后从悲伤中走出去,迎接新生活。

……

和桥拿起桌上的酒杯,喝了一大口酒,然后醉醺醺对身旁的道士说道:

“还说什么世界上最幸运的人,幸运个屁啊。你说为什么?为什么叉么这么好的人要承受这样的人生?凭什么啊?”

“我早就说过,这一切都只是命运罢了,可你们非不听劝。你看看,这就是不听好人言的下场。遭到报应了吧?你说他早点来我这里消除这血光之灾,不就没事了?何须一个人苦苦对抗上天呢?”

“大师,那你看我现在身上还有,还有血光之灾吗?”

“当然没有。怎么,我都拿了你钱财了,你还担心我不帮你消灾吗?我们这行拿亏心钱,可是会自降功力的,你尽管放心就行了。只是天意难测,我也只能消除我所看到的血光之灾罢了。要是你曾经结下的因果孽缘找上了你,那我可帮不了喽。”

道士语毕也拿起桌上的酒杯,与和桥对着一同喝酒,继续说道:

“唉,他这人什么都好,就是太固执了,没有通天的本事,却想要对抗自己的命运。可悲啊!”

“是啊,你说得对。一切都是命运,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幸的,被上天所遗弃的。根本没有用,再怎么期待未来也没有用的。”

和桥给自己新倒了一杯酒,喝了一大口,继续说道:

“大师,你说叉么现在到底去了哪里?他一生积德无数,是会在地府中喝下孟婆汤,忘记这一切,轮回成富家子弟,享受新一轮人生?还是如同异国人说的那样,去天堂享受天伦之乐?”

“去哪里那也只是死人的事了。喝下孟婆汤后,你就已经不是你了。你一个活人关心这些有什么用呢?人生如此短暂,你还是好好享受当下,今朝有酒今朝醉吧。”

“是啊,大师你说的太对。苦苦寻求命运的出口又有什么用呢?我们这种不幸的人,就应该抓住身边的每一次可以幸福的机会。今朝有酒今朝醉啊!今朝醉!”

和桥又喝了一大口酒,他本与叉么共同攒了很多的钱,打算将来在外面生活用。只是现在叉么不在了,这些钱也都用不上了。于是便被和桥用来买酒,用来享乐了。和桥喝完了酒,便打算离开这里。这是他难得自由的日子,所以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人生。

道士见和桥准备离开,便出声问道:

“这就走了吗?你要去哪?”

“我听闻舟䴂城里有一家叫花狐院的地方,那里有一位美女倾国倾城,绝世无双。所以打算去看看。”

“别去了,小子。那里我知道,你这点钱连看人家一眼都不够。你听我一句劝,红颜祸水,那女人危险的很,可别为自己招惹太多的因果,最终引火上身。随便找一家便宜点的地方就行了,我倒是知道一家又便宜又实惠的地方,你随我来,我带你去就行。”

失去了叉么的和桥立马便被击垮了。他能够在生活的边缘挣扎,全靠那如太阳一般的叉么带领着自己。叉么一直一直坚信前方是光明的,所以自己才相信前方很光明。但是现在叉么已经不在了。

他到底是已经无能为力了,找不到办法了,亦或是不想找办法,不想出力,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。他现在只想借助别人的力量,来帮助自己度过这漫漫无止的永夜,就算叉么的话语还留在心中,也不想去思考了。他之前依赖叉么,现在又依赖虚无缥缈的运。不过这种东西,人们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,也不可信其无的。

……

虽然贫恶与贫正作对多年,但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。他们并非不能成为伙伴,携手行事。叉么死去之后,他们两人都非常生气。如果说阿肃没有被治好,那他们也不会将责任怪罪在贵正身上,但现在没有什么如果,阿肃的确被治好了。

两人都各怀一身本领,一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,一人手持利剑无人能敌。贫恶翻进房子里为贫正开锁,贫正则打晕要道处的守卫,防止守卫通风报信。两人合作起来很是默契,出入贵正宅邸如入无人之境。

贵正最近刚将那群不法分子一网打尽,还没来得及去寻找自己的女儿,便被告知家中出现了重大的变故。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将女儿的事情放在一边,马不停蹄赶到家中。可还没将最近的事情整理完,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了。贵正想转头看是谁如此无礼,忽然一把冒着寒光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,让贵正不敢再动分毫。

而后,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带着愤怒的质问声:

“你为什么不救叉么?”

贵正背对着贫正,并没有因为对方掌控自己的生死而慌乱,他平静说道:

“我们并不是没有救他,而是救不了他。”

“放屁!你都有那闲钱为你儿子举办宴会了,为什么不用那钱来救叉么?”

“举办宴会并非是我的意思,我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治好的我也在查,但我绝没有放着叉么不管。”

“那是谁的意思?”

“大病初愈办宴会是家族传统,用来感谢祖上们的保佑,向来如此,所以不能不办。”

“那你就不能等叉么病好了再举办宴会!”

“……”

贫正见贵正沉默了下来,不禁更加生气,厉声喝问道:

“你连你自己的家中都做不到公正!你还要你那正义有何用!”

“……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没能管好家中事务。但我恳求你们不要杀我,我还有事情要做,还不能死在这里。”

“事到如今求什么饶!你们害了叉么,那么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!”

语毕,他忽然看见贵正床头的画像上,画着贵正一家子所有人。里面有贵正,有他的三个孩子,有他唯一的妻子,有他为儿子请来的教师,也有叉么和其他仆人。画像上所有人都笑的很开心,但是唯独贵正没有在笑。

他目光死死盯住了画像上的叉么,而后又死死盯住了贵正的女儿。看着,想着,他手中的剑不知不觉间从贵正的脖子上移开,重新收回进他的剑鞘中。

贫恶在一旁不明所以,他看见贫正收剑之后,焦急喊道:

“你在干什么?快动手啊!你不想为叉么报仇吗!”

贫正听见了贫恶的话语,猛然惊醒,刚想拔剑,却又看见了画像上面笑着的众人。他第一次开始感到迷茫了。他本以为没有救叉么的富裕的贵正一家便是恶,但现在他又忽然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。

他不停在问自己,难道杀了他自己就是劫富济贫了吗?到底是谁害了叉么?自己又要向谁去为叉么报仇?

贫正逐渐想明白什么了。

“……不…这不是他的错。”

“什么?你刚才说什么?”

贫恶其实听的很明白,但是他认为这话不可能会从贫正口中吐出,所以他才这样问贫正。被贫恶这么一问,贫正眼神反而渐渐明亮了起来,他不再迷茫了,而是用一如往常非常自信且坚定的语气大声说道:

“这不是他们的错!这是老天爷的错!是这个妖怪的错!”

“你是不是脑瓜生大病了?”

“我没有生病,我正常的很。这事就到此为止吧,你要杀他你自己动手就行,我不管这事了。”

说罢,贫正便转身走出房门,离开了这里。

剩下贫恶一人既没有武器,也没有正面战斗力,自然没办法杀掉贵正。于是他虽心有不甘,但只好作罢。他恶狠狠瞪了一眼贵正,随后便跟着贫正的脚步,一起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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